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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. Feather
这几天里，黄少天的脑中总是浮现一个高挑的黑色身影。在教堂玻璃的光辉下，面带微笑的绅士死神脚步悠然。羽翼舒张并忽然变得巨大，将自己紧紧围绕住，拢进双翼主人的怀抱中。
那日在教堂见过一次真正的死神后，黄少天发生了一些变化。比如他对于恐怖片变得彻底免疫，比如设计的灵感也更加丰富，再比如，他稿纸上开始时常出现一双线条流畅的黑色羽翼。
“哟，不工作，你在这儿画漫画呢？”
“滚滚滚滚滚！叶修我警告你你这是窥探隐私啊！”
“我哪有心思窥探你那点儿隐私啊，” 被唤作叶修的男人笑了几声，继而恢复语调开口，“上面让你把之前那件黑裙的设计再细节化一下，就可以交给客户过目了。不过你突然想出来这样的设计，是不是偷吃了什么补脑子的药啊？快快交公造福大众。”
“你才补脑呢。”
黄少天听到这样的好消息，悄悄地在内心欢呼雀跃了一会儿。他对喻文州的好感直线上升，不杀人还帮忙工作的死神，居然让自己给碰上了，实在是可喜可贺。
不过要说设计细节化，黄少天就恐怕又要去叨扰那位死神了。因为服装上点缀的羽毛，他还没有想出比死神羽毛更具创意的点子。而上次喻文州提到过可以取他几根羽毛来用，但黄少天却感到有些难以启齿。毕竟那是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死神先生，总是跑到教堂麻烦人家实在不太合适。
话虽如此，黄少天除过再去教堂找他以外也别无选择。工作桌上铺满稿纸，台灯孤独地在黑暗中照射着桌面。黄少天抬眼望向窗外的夜空，无可奈何地挠了挠头。生活真是很不容易，不仅要求人类，有时还要去求死神。他感慨地叹了口气。
在黄少天刚刚决意去找他时，喻文州本人已经在教堂恭候多时了。他觉得自己这几天有点不太正常，脑中总想着那个叫作黄少天的人类。喻文州还清晰地记得上次见面时自己曾说要给他一支羽毛，但匆忙离开的黄少天却忘记了这件事。于是，喻文州将自己对这件事的执着理解为强迫症。
鉴于那个人类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，他决定请一天的假，专门等在教堂中。如果黄少天不来，自己也将忘记这个人类，重新回到死神的生活轨迹上来。
喻文州望着空空如也的教堂，有些失望地与长椅神像一起保持着沉默。
教堂的厚重木门再次被推开，吱呀声响立即引来喻文州的注意。门外的月光显得那人影高挑而修长，喻文州定定地望着门口。
他的身体真是像维纳斯一样好看。年轻的死神心想。
“……嗨！你怎么在教堂里？”
喻文州差点就说出我在等你这句话，但又怕人类被自己突然的热情吓到，便若无其事地编了个谎言搪塞过去。
“路过，我还准备来教堂等你一会儿，想不到正好遇上了。”
“哈哈哈，看来你还是很期待我来的嘛！…”
黄少天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，他觉得用他平时的那种语气和喻文州对话总有些奇怪。似乎在这个人面前，自己就像个扭捏的小鬼头似的。察觉到自己对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之后，黄少天很果断地把这种心情归结为人类潜意识中对死神的恐惧。
胡乱将自己的感情用错误的方式去解读，这点上他们二人倒是非常的像。
“说起来，上次约好要给你羽毛的，你走得很急就忘了拿。现在还需要吗？”
“需要需要！呃…前提是你不介意的情况下。当然你能给我就是最好了，要是给不成也没关系，我会再想办法的。”
“没事。” 喻文州并拢翅膀，朝黄少天笑着说，“羽毛就算拔掉也会再长出来，但你失去了工作就找不回来了。”
黄少天开心地点点头，露出感激的表情。于是他往前走向喻文州，看起来有些无措地不知道如何拔死神的羽毛。
喻文州就像能看懂黄少天的肢体语言一般，替他自然地从自己两只翅膀上各取下一支羽毛。
“拿去用吧。在欧洲的中古世纪，这样的羽毛常被用作写下诅咒的笔。”
“谢谢谢谢。中古世纪……我靠，那你已经活了那么久吗？”
“……前辈们是这么讲的。”
黄少天双手接过两支羽毛，将这些宝贵的灵感来源置于掌心。黑色的羽毛轴线清晰，羽片柔软而轻盈。微微弯曲的羽柄划过皮肤有轻微痒感。黄少天很敏锐地察觉到，死神的羽毛和鸟羽虽然看起来相差无几，但喻文州的羽翼常散发着寒冷的气息，他的羽毛也是如此。正值初夏的温度，手心中却能感觉到冰凉。黄少天悄悄抬眼望向喻文州，对方的笑容依旧温暖却不乏礼貌气度，和这样冰冷的温度截然不同。
黄少天看那笑容看得出神，回过神来连忙摆脱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。想起收集羽毛的正事后，黄少天干咳了两声开始进行灵感的存档。他将羽毛妥帖地用准备好的小袋封装好，动作就像犯罪现场的法医一样细致。
喻文州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装起羽毛，莫名其妙地觉得对方有些可爱。自己大可以直接给他十几支羽毛拿去创作，但不知为何，喻文州更乐意黄少天能时不时来找他帮忙。准确的来说，喻文州从内心深处有点希望这个人类能在某方面依赖他，需要他。
真是古怪的想法，翘班果真让人心神迷乱。喻文州这么思索着。
黄少天装好了羽毛，抬头朝喻文州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。朗声开口：
“真是太谢谢你啦喻死神，不过我也得回报你些什么。你对人类社会的事物有兴趣吗？我不是人类中比较有钱的那一种，所以能提供你的大概只有游戏光盘……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吧？”
“没关系，只要能帮上忙就好了。”
“那可不行，你都帮了我这么多了，我也得有点儿表示。你大胆开口，只要我能买到，你要什么都行！”
喻文州在听到吃顿饭的时候，稍稍有些心动。他也曾听那些前辈们谈起过人类的生活方式，据说一顿很浪漫的晚餐是两个人亲密的标志。喻文州还没了解过人类的浪漫意味着什么，他只能尽量洞察到自己的内心，发觉出自己对黄少天这个人的向往。
喻文州对自己定下结论，他想要和黄少天有一段亲密的关系。
“那就请你为我准备一次浪漫的晚餐吧，黄先生。”
“……”
黄少天睁大双眼望着他，手中装了羽毛的袋子也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。对方的黑翼轻轻抖动了两下，看得出它们主人的心情在道明愿望后变得格外愉快。
凌晨时分，星辰的光芒已经逐渐退场。隐没在天际边缘许久的初霞，跟着投下了第一束光线。喻文州的面部线条被暖色的霞光映得更加柔和，显得这位停留在地面上的死神就像一个温柔的人类青年。而他对面那位真正的人类，双颊却极应景地变得绯红。他们的剪影，在晨曦中被勾勒成模糊的轮廓。 一切都安静地等待着教堂的晨钟响起。